哈金 自由生活 P 399


漸漸地，他領悟到自己和老人之間的根本區別。劉先生是個流亡人士，他的生活是由過去決定的，只有跟將他放逐的權力中樞保持著關聯，他才可能存在。這就是劉先生的悲劇 ﹣他不可能把自己與那個能夠時刻控制他，折磨他的國家機器分開。沒有故國已經構成的框架，他的生活就會失去意義和支撐。這一定是那多懷舊的流亡人士會頌揚苦難和愛國主義的原因所在。他們人在這裡,可是因為受了輝煌過去的束縛，他們不能適應在新大陸的生活。相反，武男是個移民，沒有顯赫的，也是沉重的過去。對當局來說，他什麼也不是，根本不存在，他連個可以去懇求的官員也沒有。他不過是個移民，甚至是個難民，誰會聽他說什麼？


P436

武男感到，元寶這樣縱情的虛誇，己經超出了僅僅是虛榮心的程度。他在利用兩種語言之間的差別進行欺騙 ﹣沒幾個中國人熟悉 “藍星“ 月刊和蒂姆的寫作，那篇譯文可能會誤導他們，使他們以為那是一份和中國各種大雜誌一樣有名的刊物，而蒂姆．都靈頓則一定是位公認的藝術評家了。“藝術世界“ 是海外發行的一份高品質中文雜誌，所以，把原來那篇文章搬到這樣一個大雜誌上，就等於把元寶抬到了一一個不同的位置，好像他在美國已經是個名人了。簡而言之，通過這種誤導的過程，在中文讀者心目中就把元寶的形象拔高到他原本沒到的高度了．

這真是個聰明的騙術。武男心想，元寶要是把更多時間花在藝術上，他的畫會好得多。


P275

小男人

幾個月前，一位女士在一篇題為“譴責小男人“ 的尖刻文章裡批評了一些中國男人，說他們沉湎於過去，不作任何融入美國社會的努力。按她的話說....這些人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光會在他們的妻子和女朋友身上撒氣，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美國。在愛國主義和維護中國文化的託詞下，他們拒絕向其他文化學習任何東西。他們在其他種族人群中沒有朋友，也拒不學英語。他們就像陷在缸裡的螃蟹，互相踩踏，誰也爬不出去。......可他們還堅信自己的天才，來到美國是虎落平陽，英雄無用武之地，好像全世界沒人比他們更倒楣了。在美國大多數中國女人，天性裡並不想當女強人，可他們的小男人逼得她們承擔更多的責任，同時扮演妻子和丈夫兩個角色。

如今，女人用小男人的稱呼去攻擊男人是很普遍的。那意味著：那男人是個該被所有女人鄙視的，亳無希望的窩囊廢。